周小河

 “和我交往吧！”

如果濑名下一句是问他为什么这么说的话，Leo的理由有太多了。比如三年生已经没什么时间，他不愿意在几个月后就失去濑名；比如今天对濑名的爱意也没有消减一点，与日俱增的思绪在他心底积累成山，用音符都表达不尽，再不说出来就要流失掉了；比如除了音乐万事都能将就的Leo唯独在濑名的心意这件事上不能不管不问，每一次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都拽住他的濑名，在他身边的日子却又织着送给别人的围巾。Leo其实什么都知道，知道濑名得到了游君的接受，也知道自己消失的时候濑名会变得如何焦躁；但是这些事情让他对濑名心意的理解有些暧昧不清。但是他又不能像往常一样想着 “啊真是拿你没办法” 总之先留在濑名身边，也许他还多需要一些时间确认濑名的想法，但是三年生已经等不起了。

“未来可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啊？”出乎意料地，濑名没有愣住也没有惊讶，而是下意识地开始说教：“你想过之后我们要怎么走吗？你肯定是要去国外进修音乐的吧、我这里模特的工作忙得要死，没有时间陪你要怎么办？我可没办法陪你走到世界的另一头去，不能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候等你，这样的生活你想象过吗？就算能等到你回来，我们工作也不在一个领域，甚至很难说会不会还在同一个城市……”

Leo低着头，濑名看不清他的表情。Leo用手指揉了揉眼睛，突然落下一滴眼泪来。濑名也跟着变得手足无措，一瞬间忘记了接下来要说的话。他一向不擅长面对哭泣，也不像岚那样会安慰别人。

“你怎么了？没事吧？你、你别哭了……”

“啊——Never mind！”Leo突然抬起头，大声打断他的话，“没事的濑名！不愿意也没事，我不会怪你的。毕竟我是穿新衣的国王啊哈哈……” 平时略显嘶哑的声线掩盖了哭泣造成的不适，他捂着耳朵飞跑出去，濑名想扯住他的衣角，但是身体却在这时变得迟钝又笨重。他努力伸出手，只刚刚好碰到了他的温度。

从窗外刮进一阵强风，教室里开始纷纷有声音叫濑名关上窗户，但是他只觉得被冷风吹得很清醒，有什么他不明白的东西破碎了，悲伤泄了一地。

思绪和语言在深冬的狂风面前不堪一击。

Leo没有跑太远，濑名在花园里看见了他。

他的作曲狂人行径比以往更为恶劣，跪在湿冷的地上就垫着长椅就开始奋笔疾书。只是因为没有像一般人那样坐着、拥有鲜明色彩的头发被挡在了灌木后，因而难以被发现。濑名在很远的地方观望，仿佛在远远地偷看一只猫：害怕被发现、然后再一次从视野里消失。似乎仅仅能够看见就已经是一种奢侈，他们的王さま可是比行踪不定的猫更难捕捉的啊。

感觉Leo好像差不多写完了，濑名才敢稍微踏近一步：“王さま！说了多少次不要乱跑……”

Leo没有像往常一样听他说完，他回头惊恐地瞥了一眼，毫不犹豫地扔下手上的所有东西，倏地拨开身边的枝桠，跳进树丛里不见了。

濑名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一样，拾起他丢掉的纸笔——没有写曲名，可能也还没来得及取名，不过也没什么关系。濑名试着哼起了他留下的曲谱。

啊，是一首失恋的歌。他想着，才发现纸被打湿了一半。是他的眼泪吧？Leo一开始会拿手去擦，因为泪水会让他看不见谱纸；但是流出的眼泪太多，两只手袖口都不够用了，只有任由它们滴落在纸上。

笨蛋，他想，还好是铅笔，如果拿着的是其他什么笔、不防水怎么办？就算防水，还没有干的时候就浸上眼泪也会洇得看不清了啊？

又不听别人说话，谁告诉你是失恋了啊？

濑名第二次找到他是在公园里。

冬季星空曾经是Leo最喜欢的时期，因为猎户座的亮星在城市里最明亮好看。天狼星冉冉升起，北河三还未经过中天，白羊座快要落下，北方仙后座高悬，北斗七星也不逊色——冬季星空总不会太寂寞。夏季还有天蝎座的心宿二，到了秋天，飞马座要暗不少，再碰上阴雨连绵的天气就什么也看不到了。但是他去过了那么多地方，尤其是南极那么干净的星空下，能看见的星星更多吧？看过了银河、南十字和热闹的群星、还会想念城市里的猎户座吗？

濑名找到他的时候他在路灯下写曲。Leo回来以后很少黏着濑名了，虽然曲子还是一首一首地在写，但是没有再扔给他谱子、也没有再讨要他的ipod。整理曲谱和寻找Leo的事情现在司君在做，前辈也就没有再插手的理由；更何况Leo一旦不在，Knights就会需要濑名。虽然Leo身边的那个位置曾经是自己，但他是因为司君才留下来的，有司君陪在身边也不是什么糟糕的事情吧？那家伙不是还要学作曲嘛，而且吃了那么多甜点，还是多跑跑腿才比较好……

才不是。

Leo身边的那个位置，从很久之前到很久之后，都只应该是自己。他嫉妒了，嫉妒得想没收司君所有的零食。

意料之中，濑名才轻轻唤了一声王さま，Leo就头也不回地跑远了。公园毕竟宽敞，他没法特意藏匿行踪，但也不是濑名能追得上的行动力。和那时候一样，Leo一旦想藏起来，就谁也到不了他的心底；而现在的这些谱纸仿佛是特意留给濑名的线索。濑名于是放弃追逐，弯腰在路灯下拾起他的谜语碎片。他重复着一年前惯常的动作，小心地聚拢他洒落的星屑。

这次没有被眼泪沾湿，不是从五线谱本上撕下的纸，而是在白纸上画线作的曲。好像是突然离家出走什么都忘了带，所以随手在路边便利店买了纸一样。由于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晰，这次Leo的字迹很大。

这是是一首和星空一样轻柔安静、但是却透着寂寞的歌。

原本濑名是不应该流泪的。他感到陌生又奇怪，因为自己从未这样、也从不应该这样。他不该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，不该看着看着就流下泪来。他本应理智、执着、坚韧，是永不会折断的利剑，是风霜中孤独的行者。即使换作一年前，他也不该一瞬间就明白行间的这份寂寞，那时的他应该天真善良，笑骂着和他谈论无关紧要的琐事，追逐着他、守护着他。

但是濑名的眼泪打湿了一半稿纸。现在触碰到的这份绝望、疲惫和思念，在难捱的一年时间里他再熟悉不过了。不管埋藏得有多深，一见到这些音符，寒冰下的水流就因为共鸣而汹涌起来，轰鸣着几乎要将他震碎。

濑名知道了捕获Leo的正确方法。

第三次找到他是在喷泉边，他把稿纸放在一旁，俯身将手浸在水里试图寻找灵感。这是濑名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，他喜欢水，尤其喜欢流动的水：凉凉的水一流过，就好像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可以呼吸了。

他走到他身边，喊了一声：“れおくん。”

Leo正想跑掉，听见这个称呼愣了一秒。趁着这一秒的动摇，濑名把围巾套在了他的脖子上：“总算捉住你了。”

“什么啊……”Leo刚想挣脱，却发现这个围巾似乎并不是濑名的：和濑名的那一条有些细微的配色差别；而且在末端、被叠起来的里层，还有一个小小的王的图案。

“给你的。不能和别人说是我做的啊！”

Leo终于肯回头看他。在别扭的目光注视下，从濑名的围巾上也翻出了一个小小的图案。是Judgement那一次别在他胸前的、代表他的棋子。

“笨蛋吗你？”Leo哭笑不得地捶他的肩膀，“傻子都能看出这是一对的吧！”

“说别人是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吧？？”

Leo在他身边开心地笑起来。濑名虽然已经足够幸福了，但还是觉得重要的事情应该确认一下。

“那个，我答应了。”

“？”

不要这么快就给我忘了啊……濑名气急败坏地和他解释：“答应和你交往！前提是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待在我身边啊？我可是个脾气很糟的人，笨蛋れおくん，今后请多指教了！”

“啊——”Leo的脸逐渐浮上微笑，让人想起百合花祭奠的Leo，但是又不全一样，“谢谢你啊，濑名！这首歌，我知道要怎么写下去了！”

濑名好奇地看了看那首未完成的曲子：是一首小小的又可爱的、为濑名而写的歌。

END